在绘画心理分析的研究、发展历史上,包含树木或直接以树木为主题的测试并不少见,例如经典的HTP、树木画、果树画……


树木还经常出现在人们的画作中,例如乔尔乔内的《牧羊人的朝拜》、列维坦《金色的秋天》,再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等等。


可以说许多世界名画中都有对树木的描绘,日常生活中看到有人画树也并不是新鲜事儿。之所以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会不约而同地选择画树木,首先是因为人们对树木并不陌生;其次树木一定具有某种特殊的功能,才引得人们对它青睐有加,这种“神秘功能”究竟是什么呢?
大部分人不仅有表达自己的愿望,还希望树立一个好的形象,所以在咨询中如果初次见面就让来访者画一幅自画像,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无从下手,从哪个角度描绘自己呢?但如果让来访者画一幅树木画,就会更容易一些。Buck在1984年曾说过:树木画其实是一幅自画像,相对于人物画,树木画更加容易联想,并且自我防卫很低,是一种很好的投射法。
哈默也曾表示,树木画中较少有暴露自我的担心,而更容易投射出封存在更深层的感情。
其实树木不仅能有效降低人的防御、便于联想的优势,它还有特殊的表达功能,这一点在我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绘画作品中就有体现。无论是陶画、壁画、帛画、卷轴画、漆画还是砖画,都有对树木的描画,松树、柳树、梅花、竹子等等更是常见的创作题材。
今天咱们重点欣赏《竹林七贤与荣启期》(下称《竹林七贤》)和顾恺之的《洛神赋》,让我们一起看看这两幅画中的树都有什么特点。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是1960年在南京西善桥南朝大墓出土的青砖模印砖画,描绘的是三国魏正年间的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阮咸七位贤人雅士,他们因常在山阳县(今河南辉县)竹林之下喝酒纵歌,故称“竹林七贤”。
有人也许会好奇,这幅画为何要加上容启期呢?其实这和画的用途有关,这幅画是凿在墓壁上的,这就要求两边一样长,当时设计者为了让七贤对称,就在七贤之前加了另一位名士——荣启期。
荣启期与竹林七贤有几个共同的特点,首先他们大都出身高贵,才能出众,思想超前,崇尚玄学;其次,他们都是当时的雅士,向往庄子逍遥游的自由之境,追求人生的真谛,展现出一种不与世俗社会相争的和谐,这种无为的本然状态才是在当时的社会中抛开一切流露真我,超越自我,体味人生的一种真性情。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墓主人会用七贤的壁画来衬托自己的品味了。设计者更是巧妙地运用了松、柳、银杏等树木做间隔,让每个人物都处于相对独立的空间,又隔而不断,气脉相连。

壁画中人物和景物都采用富有节奏感和装饰性的线条来表现,用简练的线条表现出人物的内在精神。荣启期位于第一排的左上角,盘腿而坐,望着阮咸等人。阮咸则在银杏树下,专心地弹奏着阮。刘伶,一副酒徒的模样,注视着手里的酒杯,用手蘸取细细品味,神情专注。向秀则慵懒地靠在银杏树上,闭上眼睛深思。

嵇康在银杏树下,膝上置一架古琴,神态孤傲,目光注视远方。阮籍盘膝坐在槐树下,面向松树,高卷袖子,神态潇洒,其右手放在唇边,仰头鼓腮,作长啸状。山涛坐在槐树与柳树之间,头戴布巾,左手端酒,右手拉着左腕的袖子,似在敬酒。王戎在柳树与银杏中间,跷着腿,斜身靠一钱箱,一手摆弄着如意。
画中的树木也有独特的含义:
银杏树,银杏又名公孙树,因其雌雄异株,常常生长成一个体系,如同一个家族一样,且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所以古人认为银杏有多子多福及长寿的象征。
槐树通常有三种寓意:
1)吉祥,因为槐树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
2)崇拜及保佑平安之意,槐树自古以来就被视为一种高贵的神树。
3)一种怀念,思乡之情。
“柳”与“留”读音相似,所以柳树常被古人用于寄托自己的惜别情怀。因柳树气质优雅,也常用于表示对女子的赞美。此外柳树的外观好似是一位哭泣的女子,因而也有悲伤的含义。
整幅画分为两部分,对应刻在墓壁两边,砖画设计者将竹林七贤饮酒唱歌之地设计在树下,一方面可以让他们在图像上以并排的形式展现出神态相对的图像架构,让人从视觉上产生代入感,让整幅画浑然为一体,但每位贤人又有独立的空间保留个性;另外通过银杏、槐树、柳树衬托出八位贤人不同的神态和行为,进而体现其不同的个性特质,有学者曾说这幅砖画中的树与人相对,人与人相对,十分符合图像学理论中“肖像刻画体现艺术风格”的特质。
而树又暗含“通天”、“生命之树”的意义,那时的墓葬习俗延袭两汉遗风,皆希望死后升仙,能过上生前一样的享乐的生活,这种丧葬制度也就决定了墓中砖画图像的象征意义。
设计者不仅巧妙地运用树木进行构图,还将贤人雅士追求的境界通过树木自身的寓意传达出来,可谓人境合一,雅俗共赏,这是种很精妙的艺术表现手法,当时“竹林七贤”的这种设计甚至成为流行的绘画题材,出现在许多墓室的壁画中,用以彰显墓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有人说“竹林七贤”是历史乃至当今绝对的“另类”。“汉末魏晋南北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年代,然而却是精神文明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
曹操用“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形容过这个悲惨的世界,无法找到精神上的归宿,只有把理想寄托在不朽的文心价值上,于是出现了抒情诗的流行和书画创作的繁荣,曹植的《洛神赋》也诞生于这一时期,东晋的顾恺之据此创作了著名的《洛神赋》(图)。

与砖画中对树的崇拜不同,《洛神赋》中的树除了更有“情节”外,还是审美和情感的表达,其中柳树最为独特。
在描绘洛神驾车而去时,画中的柳树失去了摇曳之情,只有二三株柳树孤立于山岗之上,且枝叶疏松,一片凄凉、孤寂之景跃然纸上。
画面的最后,曹植望穿洛水,思念洛神而夜不能寐如果大家自己观察,还会发现其实这两株柳树尽管了无生机,但却是相对的,似乎有种隔岸相望的感觉。大师对细节的处理可谓精妙,但这或许也是他对这段凄美爱情的无意识表达,无论怎样,都让千年后的我们在品读这幅画时仍有不小的触动。
顾恺之的《洛神赋》创作于东晋时期,砖画产生于稍晚的晋宋时期,但祭祀崇拜的文化却在原始时期就存在了,而艺术审美文化则是在汉魏晋时期才发展与繁荣。所以说在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树”先有祭祀的崇拜功能,然后再扩展为审美的情感表达功能,这两种功能复合发展,直到现在仍在共存。
从这两幅画中我们不难看到,树木在我国古代绘画作品中有不可或缺的功能,比如崇拜的功能、文化及情感表达的功能等。“就视觉艺术的意识审美形态而言,来源于历史经验价值的积累与视觉感观文化的传承,中西方对此,基于哲学思维理论层面的认识并无本质差别,只是二者的侧重点有所偏差。”
所以类似的功能在西方绘画中也有体现,就比如梵·高那幅著名的《星月夜》,其中形如火焰的柏树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柏树的线条流畅且别具一格,正如梵·高自己所说“那些柏树总是占据着我的思绪——从来没有人把它们画得像我看到它们的样子,这使我惊讶。柏树的线条和比例正如埃及金字塔及尖碑那么美丽——在晴朗的风景中的黑色飞溅。”
有些复杂的情感似乎很难用语言表达详尽,可是画出来,就懂了,这也许就是绘画独特的魅力吧。
>>>无论是《竹林七贤》中的“通天神树”、顾恺之赋予丰富情感的柳树、梵·高笔下火焰般的柏树,还是其他画作中造型各异、变化丰富的树木,都经过了创作者的再加工,是他们真实情感的表达。即便是同一颗树,也会因画者的不同而不同,屏幕前的你是否已做好准备?拿起笔画一棵属于自己的树吧。如果想进一步了解这棵树隐含的秘密,给大家推荐一本书——《绘画分析与心理治疗手册》(第3版)。
